第十八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
蓝天白云下，歇山式的宫殿显得分外光鲜。
台基前两侧对称设立的一对铜龙和铜鹿，意味着这里的非同一般。
加上两棵高大的古柏，使得整个寝宫庭院被衬托得庄严古朴。
储秀宫，溥良正毕恭毕敬向太后请罪。
他本以为会遭到一顿训斥，出乎意料的是，太后并没为难。
“溥良尚书免礼，虽然太医院归礼部管，但这件事和你没关系。”
寝宫前，太后身着素色红边常服，披着一件正红黑边的绣花披风，正由心腹李莲英搀着在院子里漫步，享受着和煦的日光浴。
她那满脸褶皱的古来稀面容，却硬是被名贵衣着衬托的神采奕奕。
相比之下，旁边李莲英的穿着则老实了许多，只是黑袍外罩着了件灰色棉坎肩，加上那张土里土气的农民脸，也就像个大户人家的管家。
不过，后面的婢女也同样逊色，灰绿袍裙和藏蓝坎肩遮盖了少女本该有的活泼。
倒是袍裙下摆和宽大的袖子边，各有两道月白和褐色条纹，稍微弥补了些单调。
“谢太后隆恩，臣驭下不严，让太后劳心费神，实在是惶恐之至，太后宽仁大度，微臣自惭形秽，唯有铭感五内，恪尽职守，以报天恩！”
这番话陈词，一听就是提前准备好的，听得李莲英眉毛略微动了下。
老李头心中嘀咕，不愧是尚书大人，说的天衣无缝，太后连质疑的余地都没有。
溥良料定此行有惊无险，最多是太后心情不好，自己挨几句严厉训斥，最后来个下不为例，再加个罚俸半年以儆效尤。
但是，性质却不一样，顶多算是失职，和获罪没有半毛钱关系。
太后边缓缓走动，似乎若有所思，溥良则在旁略微弯着腰亦步亦趋。
“那个，溥良啊。”
“臣在！”
“太医院麻雀虽小，但好歹也是五脏俱全，你平时应多关心一下那里，免得再出幺蛾子，让你我君臣费心费神，你说是不是？”
话一出口，周围顿时鸦雀无声。
李莲英不禁再次瞄向溥良，太后这话不像是唠家常，而是话里有话。
溥良当然清楚其中的意思，太后这是在变相告诉他，太医院并非是死水一潭。
庄守和一事，不但没有缓和的余地，而且还得深挖，刚刚缓和下来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紧张。
意思很直白，你的责任可以免除，但得把你知道的告诉我。
到了这个地步，溥良不敢有半点含糊其辞，否则便是给自己挖坑。
心中不禁一阵感慨，事到如今只能实话实说了，也算是尽了臣子的本分，但怎么说得斟酌，毕竟太后没有挑明，自己也不是小人。
“嗻，太后说的极是，这段时间臣也及时和下面了解了一下。”
果然，太后明显有了兴趣：“噢，都了解些什么？”
溥良略为迟疑了一下：“院使张仲元倒是尽职尽责，也很安于现状，就是有些精于世故，明里暗里纵容下属之间的明争暗斗，大家背后叫他老狐狸。”
见太后没有反应，又说道：“另外，右院判全顺平时经常替张仲元住持工作，此人比较活跃，也得到了张仲元的认可，张仲元经常默许他的行为。”
李莲英在旁边不动神色的听溥良汇报，心中暗暗嘀咕。
溥良先是点出张仲元圆滑而又老练，接着又推出全顺行事干练，看似中规中矩，却绝口不提庄守和，他这是弃车保帅，暗示这两人与此事没有关联。
但是，以太后的性格，恐怕不会这么三言两语就能满意。
果然，就听太后头也不抬的问道：“嗯，就这些么，还有没有？”
“呃，其他御医各有各的圈子，但总体上能相安无事，不会因为私事影响工作。”
这次他仍然没有点最敏感的地方，溥良打定主意，太后不问自己就不说。
不过，正如李莲英判断，太后既然开口就不会罢休，必定要问到底。
溥良刚说完，就见太后停下移动的脚步，忽然一个扭头，看得溥良心里一阵发毛。
“那么庄守和呢，平时有哪些人和他走得近，你知道么？”
惊愕之余，溥良心中一阵感慨，看来太后这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了，说不好听点就是要找个整人的理由。
唉，这要传出去，自己还不被人诟病，但又无可奈何。
在官场这么多年，已经年过半百的他，十分了解这位太后的性子。
疑心极重，心胸狭隘，但又异常精明，能轻易洞穿别人的内心。
当年咸丰帝驾崩后，这位还不到三十的皇太后，就能在波光诡谲的宫廷中，通过纵横联合的政变斗倒实权派顾命八大臣，一举夺得皇权。
让慈安、奕䜣和僧格林沁几位重要人物对其俯首称臣，手腕可谓十分老辣。
至于后来光绪搞的变法，更是孙**瞎折腾，根本逃不出如来佛的手掌。
因此，刚得到庄守和被带走的消息，溥良立即便作出反应，第一时间来到储秀宫。
既担心被无端猜疑，也担心有心人借机做文章。
现在看来，自己的那点心思，被太后看得是透透的，而且顺着话题一直追问。
“这个，回太后的话，御医们虽然偶有不快，甚至龃龉，但臣以为断不至于公然拉帮结派，要是那样的话，肯定会闹得沸沸扬扬。”
溥良一个劲的佝偻着身子，绞尽脑汁将事情说的极为含蓄。
片刻的沉寂后，只听太后叹了口气：“好吧，既然你不想说，就不难为你了，但此事不能这么算了，莲英？”
李莲英正在旁边竖着耳朵听两人对话，见太后突然叫自己，顿时一个机灵。
“奴才在！”
“着你去调查此事，务必要查个一清二楚，尤其要查最近和庄守和走得近的人，绝不能让戊戌之事死灰复燃。”
“嗻，奴才定不负太后重托！”
此时，太医院暂时恢复了平静，御医们按部就班各行其是。
全顺好整以暇的坐在桌边，才刚刚沏了杯茶，忽听外面有人问：“全顺院判在么？”
声音很细，一听就是宫里的太监，不是已经传唤了院使大人，怎么又来了，这次不会是要传唤我吧？
他心中顿时一惊，忙起身出迎。
到了外面，只见小太监面无表情，见全顺出来，立即扯开了公鸭嗓子。
“传李总管的话，命太医院御医石谱速到法部，不得有误！”
